By 南中國海歷史之筏 | 2021-09-08 | 歷史及傳記
在東亞神話之中,嫦娥奔月傳說情懷浪漫,想像力奔放不羈,令人對其起源心生好奇。無獨有偶,玻里尼西亞人亦流傳著月亮女神故事,內容與嫦娥極之相似。
漢文文獻中,嫦娥故事最早見於《淮南子》,著者蒐集民間的上古神話並紀錄下來。嫦娥本名為「恒我」,是部落首領「夷羿,有窮氏」的妻子,她從羿偷取西王母賞賜的不死藥服用,離開人間奔向月亮。
漢帝國因避諱,將恒我竄改成「嫦娥」,從此真正名字鮮為人知,奔月女神以「嫦娥」偽名在漢文文獻中流傳。
玻里尼西亞神話體系當中,Hina是重要神祇,關於她的傳說相當豐富。由於缺乏文字記載,神話靠族人口耳相傳,各部落之間亦有不同版本,但諸多島嶼都有Hina奔向月亮的故事。
左上:Hina提著葫蘆的可愛造型
左下:藝術家描繪Hina奔向月亮
右:夏威夷一幢大廈外牆繪上Hina
夏威夷的版本中,Hina是部族首領Ai-Kanaka的妻子。丈夫生性懶惰,Hina漸生厭惡,有了離開凡間到天上去的主意。
雖然細節各異,但Hina與嫦娥/恒我的故事核心極為一致,那就是一個美麗女子捨棄地上的丈夫,飛到月亮上永遠住下來。
「當Hina開始向上爬,丈夫看見了,呼喚她:『不要到天界去!』她回答:『我心意已決,我要到月亮去,是我的新丈夫。』她越爬越高。丈夫跑過去,幾乎抓不住,但他伸前捉住Hina的腳。這沒能阻止Hina。她掙脫了丈夫⋯⋯神秘的黑暗之手提起她,讓她到了月亮門前。她帶著葫蘆,裏頭裝著無價之寶⋯⋯」——《Legends of Maui》
學者早就懷疑,亞洲大陸是南島族群原居地。人類學家凌純聲認為,玻里尼西亞的創造神Ta’aroa與漢文獻中的太昊是同一人,而「社」、「廟」等關乎祭祀的詞彙也在南島語中找到對應。
除了神話信仰,東亞一些習俗亦與玻里尼西亞有關,例如皇家亞洲學會期刊指出,賽龍舟看來更像是個玻里尼西亞傳統。而事實上,太平洋島嶼至今仍然有在節慶期間舉行獨木舟競渡的習俗。
常見於蜑家村落的高腳屋,則與整個南中國海以至太平洋地區雷同。憑此種種,享負盛名的人類學家Wilhelm Solheim認為,香港一帶水上人是Nusantao族群的直系後裔。此族起源於印尼東部和菲律賓附近,靠卓越的航海技術將先進文化四處傳播。恒我也許就是他們帶往亞洲大陸的其中一個神話故事。
Wilhelm Solheim指出,香港的水上人是Nusantao族群直系後裔。
1993年,湖北王家台出土《歸藏》秦簡,當中有記載恒我故事,以「書同文」之前的楚國文字書寫。出土地點屬楚國範圍,很大可能是南島-泰族或南島族群的活躍地點,印證了恒我傳說的來源。
「在秦王朝漢人征服之前,華南有6至8個泰族大國⋯⋯在揚子江中下游分別是楚、吳這兩個泰族國家。泰族國家南越則遍及珠江三角洲和東京灣紅河三角洲。」——Herold J. Wiens
公元前,長江流域中下游居住著南島族群,華南屬於東南亞文化體系,與黃河流域截然不同
假如Hina、恒我真為同一人,結合各方証據,可以推斷出以下一段歷史。
南島-泰族群(Austro-thai)起源於東南亞,有豐富的神話文化,由華南沿岸直至玻里尼西亞都是他們的居住地。在這文化區域的邊陲,即是長江流域中下遊,他們建立了楚、越等國家,並接觸到漢字使用者(可能是漢人或熟習漢字的南島-泰族)。於是,部分神話故事以漢字記錄下來,進入了漢文文獻之中。
另一邊廂,南島族群帶著相同神話,向東遷入太平洋島嶼,成為後來的玻里尼西亞人。
停留在亞洲的一支,又受到了印度、波斯、伊斯蘭等文化衝擊,揉合成多姿多彩的亞洲文化。即使名字遭官僚竄改,但恒我/Hina的傳說依然牢牢鑲嵌在族群的古老記憶深處,印證人類大家庭血濃於水。
東南亞人類遷徙路線,帶著神話故事進入東亞。
羿與恒我的故事,核心情節跟Ai-Kanaka與Hina極為吻合。
描述「恒我」傳說的花燈,訴說南島族群的悠長歷史和豐富文化。至於月兔,學者季羨林論證出是來自印度神話。兩者結合代表本土文化與印度思想的融和,在東南亞至為普遍。
玻里尼西亞以外,台灣亦是南島族群的居處。例如圖中泰雅族
下面是對比東亞、玻里尼西亞有關月亮的傳說,當中一些有所對應的元素,有志者可循此方向探索。
東南亞 玻里尼西亞
恒我(嫦娥) 〈=〉 Hina
羿 有窮氏 〈=〉 Ai-Kanaka
不死藥 〈=〉 葫蘆裝著寶物
月亮上的桂樹 〈=〉 月亮上的羅望子樹
參考:
1. http://public-library.uk/ebooks/55/48.pdf#page58 57
3. https://georgehbalazs.com/wp-content/uploads/2018/12/Ling_1972_TurtleSacrificeInChinaAndOceania.pdf 11
4. 季羨林文集第四卷:中印文化關係
5. Solheim, W.G. (2006) Archaeology and Culture in Southeast Asia: Unraveling the Nusantao. University of Philippines Press
6. https://hkjo.lib.hku.hk/archive/files/554f8b1d0faebec3a22ef950d647b1a5.pdf 6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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