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抗爭之路】貓、狗與雀鳥:屍橫遍城,那些Tear gas埋葬的動物眼淚

By 德尼思化 | 2020-03-30 | 香港本土

何以吶喊?牠者無聲

近四個月來,催淚彈滲透全港,不止量是史無前例,質更由「過期」變成「中國製」。Made in china的催淚彈,除了令人擔心更「毒」,2008年泰國曾用「中國製」催淚彈炸死示威者,早有惡名。白色恐怖瀰漫街頭巷尾,粘在市民日常生活之間,煙霧成了極權暴政無形的象徵,即使關上大門,政治依然沿著冷氣管道爬進我們的鼻孔。

說好的,保護呢?Image source:CALL4VAN 客貨車

抗爭者尚可為不公不義吶喊,走上街頭。但那些以街頭為居的流浪貓、狗、雀鳥,抑或在家中當毛小孩者,牠們那遠比人類敏感的嗅覺,遠遜於人類肝臟的解毒功能,忍受Tear gas刺鼻的氣味,無處可逃,也不能自行求醫,只能無聲流下痛苦的淚水,甚至失去性命。

常言道,戰爭中的平民百姓最可憐,但如果我們暫時把以人為本的燈光移開,其實動物才是受害最深的一群。

2013年,土耳其警察在伊斯坦堡鎮壓示威者時,發射多枚催淚彈,波及著名有許多動物出沒的Gezi park。根據FASTCOMPANY報導:“hundreds of cats, thousands of different kinds of birds and nearly a hundred dogs have been killed”,“hundreds of birds falling dead from the sky like rain drops”。

相對人類,催淚彈的毒氣對其他動物更具殺傷力,那種灼痛刺膚的痛楚再放大數百倍,折磨至死,真是難以想像。或許,對牠們來說,香港政府瘋狂釋放「催淚彈放題」,每一次都是可怕的「生化恐怖襲擊」。

Image source:李香蘭生活研究

動物倫理,同情共感

一百年前,談到我們要關注動物的生存權利,旁人應該難以理解;如今,我們對動物的關愛愈來愈多,除了貓狗可愛大行其道,觀念之轉變相當重要。

英國效益主義先驅傑瑞米·邊沁(Jeremy Bentham)、《解放動物》作者彼得·辛格(Peter Albert David Singer)以至當代動物倫理學家,他們打破了昔日視動物為人類「支配物」,只供利用的「財產」,共同指出了動物和人類一樣能夠感受快樂、痛苦。在這種「同情共感」的道德基礎上,牠們有著和人類相似的感受,因此我們再也不能任意、粗暴地對待牠們。

二里半感到非常悲痛。他痙攣著了。過了一個時刻轉過身來,他趕上去說「下湯鍋是下不得的,……下湯鍋是下不得……」但是怎樣辦呢?二里半連半句語言也沒有了!他扭歪著身子跨到前面,用手摸一摸馬兒的鬢髮。老馬立刻響著鼻子了!它的眼睛哭著一般,濕潤而模糊。悲傷立刻掠過王婆的心孔。啞著嗓子,王婆說:「算了吧!算了吧!不下湯鍋,還不是等著餓死嗎?」
——蕭紅〈老馬走進屠場〉

蕭紅的〈老馬走進屠場〉,相信香港人都算有些印象,大多早在中學課堂時讀過一遍了。人間世的生死場,現實如斯殘酷,王婆要把老馬賣去屠場換錢交地租,襯托出窮苦小人物的悲劇,為這篇小說之重心。

但我們在翻閱這篇小說時,都會覺得老馬也很可憐,牠付出了一生為人類賣力,晚年卻只得屠夫侍候。我們、二里半,以至王婆的傷心,不就是知道了,老馬有和我們共同感受,而對其將要面對刀刃的結局,同情,亦同苦。

或許,往往是最嚴峻的絕境,才能夠讓人感受現實的可怕,小說如是,香港如是。

槍擊四響,煙霧籠罩全城之際,我們驚覺了,動物與城市共存,給予了香港人太多。太多,是走街頭保護牠們對抗暴力的勇氣,是回家撫摸牠們毛髮柔和的抒壓,是當無力前行時手機滑動牠們影片的安慰。

牠們不曾存在於大眾眼中,直至屍橫遍城,我們才感受到動物的痛苦,我們才知道生命之可貴。香港動保界,諸如愛護動物協會、Animal Saver HK等,已經多次譴責警方無視動物安危,許多獸醫都指出催淚瓦斯對牠們的毒害,情況堪憂。

如今,香港有多少隻什麼也不知道,卻因極權者「最低限度武力」語言偽術,實則任意施放生化武器,而被迫走進屠場的「老馬」?這些都是香港人必須銘記的血債。

人類美德,純淨自由

「同情共感」之外,動物往往能誘發埋藏於人心,關於我們各種美好的品德、行為。弔詭的是,動物在社會的軟弱無力,反給予了我們實現美德,成就人牠和諧的機會。

卡列寧把頭靜靜地擱在特麗莎的膝頭上,她不停地撫摸著它,另一些想法又在腦子中閃現:對自己的同類好,並不是什麼特殊的功績。她不得不公平大方地對待其他村民,是因為不這樣做他就不可能生活在那裡。即使是對托馬斯,她的愛舉也是出於責任,因為她需要他。我們從來不能確定地指出,我們人際關係中的哪一部分是我們感情的結果——出自愛慕、厭惡、仁慈、或者怨恨──還有哪一部分是被各自生活中某種永恆的力量所預先決定。
——米蘭·昆德拉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》

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》中,女主角特麗莎飼養的狗,卡列寧,從來不是小說中的核心角色。卡列寧一直默默地陪伴著主人 — — 正如許多香港家居的毛小孩 — — 直到小說尾聲,牠因病即將離世時,才成為了故事重要的元素。特麗莎撫慰病重的愛犬,回想牠一生的相伴,突然了悟到「真正的人類美德,寓含在它所有的純淨和自由之中,只有在它的接受者毫無權力的時候它才展現出來」。

也就是說,對特麗莎而言,面對各種人際關係,親情、愛情、友情等,都比不上她和卡列寧的「純淨」,因為這一切都是單純出於她的個人自由。她可以絕對支配卡列寧,把牠當成奴隸、畜生,卡列寧也不會反抗,更沒有人知道她的惡行。

特麗莎卻沒有這樣做,把牠視為平等相處的伙伴,直至最後,她做到了,也才能夠發現「真正的人類美德」,並非源於責任,而是愛。

10月20號,街頭上有白鴿被警察「無差別生化襲擊」的催淚瓦斯毒害。這麼「細小」的「和平」象徵,牠,從來不在警察的眼角佔有半絲地位。但是香港抗爭者在危機四伏的當下,卻激起了人類最單純的側隱之心,對這隻毫不起眼的白鴿,施以援手。這是我所看過,香港人對動物最為和諧美妙的一幕。

正如黃宗潔《牠鄉何處?城市、動物與文學》言及:「動物之於人,因此可以是這樣的一種存在,是露珠裡的光,絕望裡的力量。是我們對於愛這個詞所能動員的,所有想像力的可能。」香港人不就是如此嗎?

狡兔死,走狗烹

倪匡說:「現在坊間流傳倪匡說一句話,『妓女比共產黨更可信』,這句話很冤枉⋯⋯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很尊重妓女。」

我則言,莫要把警察再形容「警犬」,君不見犬隻比起警察更有義氣、信任自己的伙伴,而警察卻把牠們友好的朋友、同事,押向火線,似是要活生生將牠送進毒氣室,折磨至死。無情無義,涼薄如斯,難怪再次引起香港人對牠們的關注。

《荀子·天論篇》:
物之已至者,人祅則可畏也。楛耕傷稼,耘耨失薉,政險失民;田薉稼惡,糴貴民飢,道路有死人:夫是之謂人祅。政令不明,舉錯不時,本事不理:夫是之謂人祅。勉力不時,則牛馬相生,六畜作祅,禮義不脩,內外無別,男女淫亂,則父子相疑,上下乖離,寇難並至:夫是之謂人祅。祅是生於亂。三者錯,無安國。

國家為什麼會動亂?當然不是暴徒之錯,「我話OK就OK」這種低智回應。聰明如先秦荀子,曾經提出一個有趣的概念:「人祅」。人祅,即三種人為引致的災害。一,農作物失收,「政險失民」,全世界利益攬炒。二,「政令不明」,政策施行Timing全錯。三,社會規則崩潰,以致「牛生馬,馬生牛」,連動物也沒有倫理可言了。

Image source:章魚Octo Ma

警察上待高層無禮威脅,下視市民作Yellow Object,無恥、霸道如此,他們對動物之施虐,必將全數報應在他們日後的人生。近日林鄭月娥一改常態,說支持警隊嚴正執法,但不等於「盲撐」,讓我想起了《史記·越王勾踐世家》中范蠡寫信給文種的故事:

范蠡遂去,自齊遺大夫種書曰:「飛鳥盡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。越王為人長頸鳥喙,可與共患難,不可與共樂。」子何不去?種見書,稱病不朝。人或讒種且作亂,越王乃賜種劍曰:「子教寡人伐吳七術,寡人用其三而敗吳,其四在子,子為我從先王試之。」種遂自殺。

范蠡是少數有大智慧的古人,功成身退,還傳說有絕世美人西施相伴,真是和高官去外國退休可堪一比。他離去前,寫信予好友士大夫文種,「飛鳥盡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」,勸其急流勇退。

可惜文種以為輔佐越國打敗吳王夫差,功高足以震主,主上萬萬不敢動他。越王最後卻怕他造反,𧶽劍說,「你教朕伐吳七術,只用其三即敗吳,還有四技,請你下去為先王示範吧。」

文種知道不為主上所容,舉劍自刎。其實文種尚且有機會學范蠡隱退,但那些沒有能力離開的親兵,下場可能是生不如死。

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 : 德尼思化 - 戈登探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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